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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零二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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朋友……極簡單的兩個字,放在淩氏少帥身上卻顯得很不相稱——那個驚才絕艷的男子,宛如山巔絕頂最耀眼炫目的華光,還會需要朋友?何況……他的家族本就與那人勢成對立,明爭暗鬥了這些年,他跟他……又能將這份情誼維持多久?

面頰肌肉抽了抽,飛廉的表情凝定在一個摻雜了些許自嘲的苦笑上:“您怎麽會以為我是他的朋友?我的家族……畢竟是董事會最大股東。”

董事會最大股東……肖明遠皺皺眉,莫名覺得這幾個字十分耳熟,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在哪兒聽過,只能默默哀嘆自己的記憶力越來越退化,無可奈何地放棄回想。

與他這個局外人相比,當代劍聖顯然明了“董事會最大股東”這幾個字背後所深含的意味,眸光微一幽黯,隨即重歸清明,微笑道:“如果不是朋友……當年先任董事長過世時,你怎麽會站在靈堂外陪著昊天守了整整一夜?”

他話音剛落,飛廉已經臉色蒼白,嘴唇微微哆嗦著,一句話都說不出。

肖明遠有些詫異,不明白雪萊那句話有何特別,讓這個溫文爾雅的貴胄公子如此震驚失色。

他詢問地看向雪萊,希望後者能解答他的疑問。然而當代劍聖只是安靜望著飛廉,並沒有開口的意思。

許久的靜默後,飛廉遲疑著開口,一字一頓:“您……還記得我?”

先任董事長身故……那已經是十一年前的事了,淩氏少帥不過十九,他也才十六,躲在門後偷眼窺著那一襲銀灰長衫,敬畏如同看一位神祇。

而今,記憶中的神祇就與他隔案而坐,微微頷首,笑容溫和而悲憫:“當然……那個躲在靈堂門後、一直默默看著昊天的孩子。”

溫文爾雅的貴公子忽然劇烈顫抖起來,雖然仍竭力保持著平靜,眼底神色卻急遽變幻,洩露了他此刻的心情——

他居然記得……不過是驚鴻剪影的一瞥而過,且相隔了整整十一年,他居然還記得自己!

那個瞬間,他恍然明白淩氏少帥為何會對這人如此癡怔——這份執著,即便在以為他身故的兩年後也未曾磨滅分毫。

這樣一個人……原來是這樣的一個人!

無法抑制的,嘴角那抹笑意越發苦澀:面對如此風采清絕的當代劍聖,他不過只有擡頭仰望的份,哪還敢再有多餘念想?

時至今日,再如何不甘,也只能放下心頭那份執念,以朋友的身份站在那人背後,默默祝福他心願得成。

他怔怔望著那人,冰藍色的眸子裏倒映出浩瀚天穹,亦如蒼穹般浩渺無垠,沈沈望不到底——

淩昊天走進庭院時,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幕。

有極微妙不安的情緒掠過心頭,不過剎那,繼而平覆沈靜。他緩步走到石桌旁,躬身行禮:“師傅。”

聽到這一聲,飛廉微微吐出一口氣,恍然如初醒,起身垂首:“少帥。”

覆雜的情緒在他喚出那兩個字時自眼底掠過,隨即泯於無形。淩昊天點點頭,開口已是如常的溫和沈靜:“不必多禮。”

飛廉擡頭,視線在這一對師徒間掃了個來回,不由微微苦笑,再度行禮:“屬下突然想起有些事務要交代,先行告退。”

待得淩昊天應準,他亦向當代劍聖欠身示意,便欲轉身離去。

雪萊眼神微閃,好像平靜的水波泛起一絲漣漪,忽然喚住他:“飛廉公子。”

飛廉一楞,下意識停住腳步,回頭,語聲恭敬:“前輩有何指教?”

不止是他,連淩昊天和肖明遠也循聲望去,目光帶上一抹詢問詫異的神色。

雪萊頓了頓,淡淡一笑:“歲寒,然後知松柏之後雕也——飛廉公子心思清明,還望謹守本心,不要因外物有所動搖。”

這話說得頗有深意,肖明遠雖知曉這句古語的出處,卻不明白他此處是何用意。他忍不住看向淩氏少帥,那個俊美如神的男子微垂眼睫,浮現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,卻並沒插口。

飛廉略略沈思片刻,隨即了然,唇角笑意不由越發苦澀深刻。不過剎那,他便恢覆如常,仍是儀態優雅溫文的貴公子,一言一行無可挑剔:“晚輩受教,多謝前輩提點。”

這是一個聰明的孩子,能在淩氏這個泥潭漩渦中仍保持著純白無瑕的靈魂,他的眼睛比一般人要看得透徹,意志亦比一般人更堅定。

只是……再如何聰明,到底沒經歷過生死之劫——沒受過血汙的洗練,這樣的靈魂又能走出多遠呢?

望著那個修長如青竹的身影消失在院落門口,當代劍聖兀自出神,許久沒有開口。

羽商閣內的氣氛一時有些詭異:他不說話,淩昊天也不敢多言,只是怔怔瞧著陷入沈思的師傅。而另一邊,肖明遠對這位威統六軍的年輕少帥心存深重的畏懼感,一直避之唯恐不及,當然不會主動開口打破僵局。

於是乎,氣氛就在沈寂中持續僵滯,一點點積聚在胸口,壓的人心頭沈沈,喘不過氣來。

肖明遠忍了又忍,終於忍不住,輕輕咳嗽一聲。這一聲並不如何響,雪萊卻如夢初醒,略有些歉疚地看來:“抱歉,一時想事情想入神了。”

肖明遠搖搖頭,以示自己並未介意。偷眼又瞧了瞧淩昊天,咳嗽一聲:“我有點冷,回去加件衣服,你們慢慢聊。”

冷?

雪萊微蹙眉心,擡目逡巡——此時正是一日中氣溫最盛時,陽光和煦,且未起風,怎麽會覺得冷?

他看著肖明遠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,微覺無奈:就算要設法避開,也不至於找這麽不靠譜的借口吧?

他搖了搖頭,收回目光,淡淡落定在愛徒俊美無儔的面容上:“你特意過來,是有什麽事嗎?”

有什麽事?

淩昊天有些啞然,平生第一次有種無措的感覺:他總不能告訴師傅,因為聽到飛廉來了羽商閣的消息,生怕他一時不慎說漏了嘴,所以特意趕過來以防萬一。

好在他畢竟在淩氏歷練多年,反應迅速不比常人,轉瞬已經想到應對之法:“弟子三日後要回北美總部一趟,這幾日要忙著交代一些事宜,可能無暇來向師傅問候辭行,請師傅見諒。”

當代劍聖正將杯中殘茶倒入茶盤中,聞聽此言,動作略頓了頓,隨即恢覆流暢:“我知道了……雖然只是例行公事,但是北美總部是董事會的勢力所在,你自己要多加小心。”

“是,弟子謹記,一定會小心行事。”

淩昊天幹脆應道,慢慢上前兩步,在輪椅旁單膝跪下,將那只蒼白修長的手合入手掌——冰涼肌膚碰觸到溫暖掌心的瞬間,兩個人都是微微一顫。

他擡起頭,目光灼亮而誠摯:“弟子不在的時候,會讓阿靜留下來照應——只是財團軍團中到底有多少董事會滲入的勢力,弟子也沒有把握,還請師傅格外小心。”

當代劍聖不禁苦笑:從什麽時候起,自己需要由弟子來擔心了?

他擡手,本想輕撫弟子鬢發,目光觸及那張俊美剛毅的面孔和一雙炙熱灼亮的眸子,手勢便微微一頓,順勢落在他肩膀上,輕拍了拍:“我知道……你管好自己的事便可,不必擔心我。”

淩昊天猶豫了一會兒,終於還是低聲道:“這幾個月來,董事會行事越來越出格,很多事原先只是暗箱操作,現在都已拿到明面上——如果弟子沒料錯,他們可能是要有大動作。這一趟禍福難料,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。”

雪萊眸光微凝,不易察覺地蹙起眉。

淩昊天和董事會這場爭鬥曠日持久,雙方各出奇招,已臻白熱化階段,他亦有所耳聞。雖然早料到這樣一天,可當真親見目睹,他還是神色微黯,眼角望著梅樹枝杈間點點漏下的天光,長長喟嘆:“我記得,你當日上位,還是薩爾科比家族全力支持的結果。”

聽師傅提及董事會第一股東家族,淩昊天垂下眼睫,有極深重的戾氣在眉心凝聚:“弟子會有今日,自然是拜他們所賜。”

這話說的意味頗深,到底含了何等意蘊,除了淩氏少帥,恐怕只有當代劍聖一人才能明了。

雖然不滿弟子話中流露出的冷戾之意,但他沈吟半晌,還是沒有出言苛責,只是道:“飛廉雖出身董事會第一家族,可一直都是你的心腹。”

乍聽上去,他這話有些奇怪,且與前文風馬牛不相及。然而淩昊天卻明白師傅的意思,深深垂首:“我知道。”

他頓了頓,似是不知該如何繼續這個話題,斟酌了幾秒鐘,才緩緩續道:“飛廉……他是個君子,我不想把他扯進來。可他到底也是薩爾科比家族的下任繼承人,即便我不想,他的家族也不會讓他獨善其身的。”

他說的是事實,雪萊無法反駁,只能沈默以對。

“我不想傷害他,可是這件事……並非我能決定。”

說到此處,他觸動情腸,忍不住幽幽一嘆:“有時候我真是不明白,飛廉那樣的人,怎麽會出生在薩爾科比家族。若非如此……”

若非如此……若非如此,又能怎樣?

他忽然住口,沒有說下去,眼底積聚起深重的無奈和陰霾:薩爾科比家族雖說濁流暗湧,卻是飛廉最為堅實的後盾和倚仗——如果沒有家族的支持和保護,如他這般善良單純,根本不可能像現在這般輕松自由的成長,更不可能在這個泥沼漩渦中保持著純白無瑕的靈魂。

如果他不是薩爾科比家族的繼承人,又或者他不是這樣善良優柔、全心全意相信著自己,淩厲決斷如淩氏少帥,絕不會如此刻這般猶豫不下,進退兩難。

可惜……世間從無“如果”二字。

他埋下頭,將滾燙的面頰貼住師傅掌心,想借那只手掌的沈靜清涼平息躁動不安的心火,喃喃:“師傅……我該怎麽辦?”

雪萊任由他握住右手,眼底掠過百感交集的神色。

這個孩子……不論在其他人面前如何強硬決絕,一個人背負如此沈重的擔子走了這麽久,也早已心力交瘁了吧?

在他眼裏,他不是什麽淩氏少帥,永遠是十多年前清涼臺上那個青澀意氣的鮮活少年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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